～月下の夜想曲～

我的人生第一個挫折發生在小學



其實小學時期的功課是很簡單的，仗著有點小聰明
長達六年，36次的段考我幾乎沒有掉出第三名的經驗
更有幾次是抱著滿分400分回家的
而只要進了前三名就有一張獎狀
再加上演講、朗讀、科展比賽所得，我的獎狀數超過40張

厚厚的一疊，其實不過就是比較厚的紙
因為得來太容易，所以不知道什麼是珍惜
獎狀拿回家就是往抽屜一塞

我沒有得過模範兒童，因為我從來不是個好學生
在那個模範兒童是老師指定的權威時代
這個獎項對拿前三名跟吃飯一樣容易的我而言卻難比登天

三四年級的級任廖老師很疼我，她對我的影響僅次於老媽
『上課不要講話，你會了，同學還要聽啊！』
是她常訓我的一句話，只是我總當耳邊風

即使我是個令她頭疼的學生，她依然對我特別關愛
她在學生紀錄上給予我的佳評，也許遠超過我的想像
讓我升上五六年級時的新班導林老師單獨把我叫到辦公室

『你願不願意當班長？』
這是個沒有民主的時期，就跟總統不能民選一樣
老師有權可以決定班長的人選

可惜這個吃力不討好的頭銜我完全沒興趣

我只知道班長要幫老師做事，還要當抓耙仔被同學公幹
處罰總是特別重，除了上課喊起立敬禮風光一下外...

『沒有任何好處！』
我心裡暗暗想著，所以我拒絕了



我和班上老師眼中的"壞學生"感情特別好
因為我和他們一樣，上課會說話，會在桌子底下象棋
會偷跑去教職員休息室打撞球，會在美術課跑去操場玩
當然，經常陪著他們一起挨藤條
但是成績好，讓他們覺得有我這樣的朋友真有面子
其實更重要的是，我討厭"好學生"的虛偽做作
去計較那區區的兩分，去打小報告說我們蹺課跑去玩...

我寧可跟不在意成績的"壞學生"打成一片

我是成績較好的學生群裡唯一沒有加入老師私人家教班的
一來我貪玩，忍者龜大戰許瑞德比教室裡打瞌睡有趣多了
二來成績還過得去，老媽覺得沒必要



就這樣，鳳凰花開，我也要畢業了
我沒有拿市長獎，我曾經以為它是唾手可得的

我的畢業成績是第十四名
一個六年來從未掉出前三名外的小學生
他的畢業總成績是全班排名第十四名，這就是數學的偉大

全班前十五名的學生在畢業典禮時可以上台領獎
這是我第一次上台得心不甘，情不願
也是我第一次受到委屈，更是一種羞辱，尤其是在排練時
六年來，我不知道什麼是第四名，也從來不在意成績
但是當我排在十三名同學後面時，我覺得這是一種侮辱
因為我一向看不起他們對成績斤斤計較的嘴臉
至少我以為我可以有本事看不起的

你有聽過鳳凰會去跟雞爭米啄食的嗎？

我沒有

可惜這群雞不是普通的雞，牠們多是教職員子弟
牠們爭的不是地上的米粒，而是鳳凰身上的羽毛

年幼無知的我其實很想哭，但是自尊不容許我落淚
我必須笑，面對"壞學生"朋友們的關懷及詢問
我只能微笑，回說我不知道，然後假裝高興地上台

我不是絕頂聰明，但也沒那麼笨，有些事我還是明白的

所謂的堅強，其實是用倔強在偽裝



這個記憶，一直烙印在我心裡，並未隨時間而淡忘

《魯冰花》裡古阿明悲憤地說出那句話
『有錢人的小孩都嘛什麼都比較會！』
我看到了他的眼裡是含著淚水的

我也是

我想起了當年的自己，也喚起了一些塵封的記憶...



在那個理應單純的年代，其實一點也不單純
愈接近畢業時，家長們來學校的次數也愈頻繁起來
家長們是不會空手而來的，老師桌上永遠不會是空的
我沒有補習，老師在我身上找不到好處
我爸媽不懂『為人處事』的道理，他們不會送禮
我貪玩好動，不足以為學生楷模

所以我拿第十四名，天經地義

一齣《魯冰花》居然引起了我的共鳴



我不會忘記廖老師對我的恩情
更忘不了陰掉我的林老師，如果沒有他，我不會成長

他讓年幼的我明白大人的世界沒有那麼簡單

時至今日，老師成了人權團體與家長鬥爭的對象
老媽總感嘆現在小孩難教，老師難為
我不想幫家長講話，也不會去同情老師

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
我一向是這麼認為的

『老師沒有妳想像中的偉大，未必全是家長的錯。』
我淡淡地這麼對老媽說

當然她只是不解地望著我，也許她早忘了十多年前的事

自那一刻起，我已經不懂什麼是同情與憐憫
老媽以為我的冷酷與無情遺傳自老爸
其實是我自己的人生體悟，血淋淋的

而那年，我只有十二歲



我以為人是慢慢長大的，但其實不是

人都是在一瞬間成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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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例行打電話回家報平安時，老媽帶著點愧疚的語氣告訴我，那四十多張獎狀被白蟻啃光光了。說完全不心疼是騙人的，畢竟那曾是生命中的一段回憶。但是當年不珍惜，現在其實也不怎麼覺得可惜，反而是我開玩笑安慰老媽：
『那是要留著以後向妳孫子炫耀用的耶！』
『搞不好我將來成名了，可以拍賣個好價錢哩！』



其實獎狀真的不重要，它只是再次勾起了我的回憶罷了...

(26.FEB.09)